留子的生存优势
最近形容美国一个叫"斩杀线"的词突然火了，再次刷新了国内对美国社会底层的理解：原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从体面工作一步跌入深渊是这么容易；原来那些留子们路过会害怕的奇形怪状的流浪汉，不仅一点儿也不懒，而且每个人都在这个随时可以一口吞掉他们的系统里，拼命活着。
不止一次，我们发现，在自媒体里看到的美国，似乎和留学生每天接触的，是两个世界。但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世界都存在于一个国家，而且因为留子所处的"真空"环境，几乎无法发生交集？
身为学社科和新闻的小编，比起大部分留子来，应该算是对两个世界接触得略多些。今天，就来聊聊大家平时接触不到的"斩杀线"下的世界。
什么是"斩杀线"？
"斩杀线"这个词火起来，一开始是因为B站UP主斯奎奇大王（又称牢A）。据他本人的描述是在华盛顿西雅图大医学院读书，受教授介绍，去和当地警察局合作收尸体。这个职业使他能看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美国社会阴暗面，其中传播最广的故事有：
互联网大厂裁员之后，失业的微软程序员光速失去存款后成为流浪汉，躲在下水管道附近取暖，却赶上西雅图洪水溃堤，一夜之间全被冲走；
和他学数学的自律一米九黑人小哥，好不容易从一元二次方程都听不懂学到微积分，却因为送弟弟去戒毒得罪黑帮丢掉性命；
三代参军的美利坚大哥，要靠卖血才能养活孩子，多年没吃上肉的他，还得靠一个敌对国家的留学生才能开荤......
西雅图流浪汉
真实性且不论，斯奎奇大王叙述的细节程度，不能不让人信服。
但，这些故事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并不是那些令人恶寒的细节，而是人人都可能成为他们。
"斩杀线"，顾名思义，打Boss血量低于一定红线，就开始疯狂掉血直至被"消灭"。斯奎奇大王的视频里，从体面的白领到普通建筑工人，一旦失去稳定收入，就如血条噗噗掉的Boss；从医疗、住房、安全等所有社会赖以生存的资源都会随之远去，一点小病小痛都是暴击，只有一步步掉下死亡漩涡。
或许，更好理解的一种"斩杀线"是"贫困线"，也就是赖以生存最基本的收入。低于"贫困线"，就可以拿到低价医疗保障，食品券等等。
2025年，美国政府官方对于贫困线的定义是一人年收入约 15,650 美元，四口之家约 32,150 美元；但就在这两天，华尔街的一位投资组合经理发表了一篇博客文章火遍外网，提出了美国四口之家的新贫困线：每年 14 万美元！
为什么呢？
原来美国贫困线还沿用1963年的计算标准，也就是食品最低预算的三倍。然而，在今天的美国，房价比1963年不知翻了几番，医疗保险占去了一个家庭大部分的支出，而且越来越多雇主也开始不包医保。学生贷足够一个人从青年还到老年。
根据保守估计的数据，一个四口之家，两个人有收入、两个孩子一年的开销是：
育儿：32,773 美元
住房：23,267 美元
食物：14,717 美元
交通：14,828 美元
医疗保健：10,567 美元
其他必需品：21,857 美元
所需净收入：118,009 美元
加上大约 18,500 美元的联邦税、州税和 FICA 税，所需的总收入为 136,500 美元。没有假期、流媒体订阅、奢侈品，这只是 2024 年，一个普通家庭要保住工作、把孩子正常养大，需要的门槛。而2024 年美国的家庭收入中位数，仅仅为 83,730 美元。
另一条很多人提到的标准叫做"ALICE threshold"指的是 Asset Limited（资产有限）、Income Constrained（收入受限）、Employed（已就业）的缩写，指的是已经有工作的人或家庭，收入堪堪高于可以拿政府援助的标准，但不低于满足住房、三餐等基本需求。
2020年，超过 40% 的美国家庭收入低于 ALICE 门槛。也就是说，数百万家庭，每天都要在"吃饱饭"和"付房租"之间选择。
没人"兜底"的美国社会
社会阴暗的角落哪个国家都有，那为什么这次反响格外大呢？
首先是反差感。要知道美利坚以前宣传里的形象可都是遍地黄金富得流油，人人只要努力都能发财，连流浪汉也能穿戴整齐去领物资。这也是不少留学生选择美国的原因：谁不想赚美金呢？
而现在，同是普通人，在看了美国普通人的悲惨遭遇之后，就感到一阵恶寒：原来美剧里闹鬼也不换房子，是怕自己被"斩杀"；原来破产姐妹里的Max，一个人打三份工也存不下钱，都是设计好的；原来一到了冬天就大幅减少的流浪汉，可能是被"清除"了......
这才叫真正的"折叠"美国啊，同一座城市里，白领在摩天大楼觥筹交错，勤勤恳恳的工人从白天连轴转到黑夜也养不活一家人。
其次，是因为这种"阶级滑落"有多容易，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Reddit上网友分享
比如，因为生一场大病或者暂时失去稳定收入，付不起房租就能被扫地出门。不管是找新工作、拿补助、办社保或是银行账户都需要固定地址；而想必租过房的留子都经历过，不少房东是需要租户工作收入达到房租的一定倍数才给租。
日常的流水支出，使美国的低收入人群一次总攒不下一笔大的；又因为攒不下一笔大的，就永远只能往下走。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了。
其实斩杀线这个问题，只要有心在美国媒体里看看，真实故事随处可见。小编选几个印象深刻的：
在一篇长达 9,000 字的文章中,57 岁的罗德岛大学毕业生、前记者帕特里克·菲利描述了自己如何在停车场生存。
2024年11月美国版的《时尚先生》，就刊登过一篇"流浪汉"的自传，只不过这个"流浪汉"是波士顿环球报和路透社的获奖记者。二十九岁时，当他的事业还在节节高升时，他诊断出了双相。很快他就写不了东西了，也干不了体力活。
他的社保和残障补助一个月只有960美元，他在罗德岛周边，光最便宜的房租就要750刀一个月起步，更不用说他还要吃饭、吃药。他最后住在车里，在停车场被警察赶来赶去，而当地的庇护所人满为患。
2023年10月，《纽约时报》有另外一篇关注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住在车里"的报道。49岁的社工克里斯托·奥德（Chrystal Audet)，年薪72000美金；但因为于运气不好、债务沉重以及信用评分不佳，没有公寓愿意接受她。
这些还都是相对幸运/起点高的人，那么也不难想象，出身更差一些的，会是什么下场。而这类人，往往会被留子以为是"太危险"而远离，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斩杀线无法选中留子？
斯奎奇大王的故事传开后，也有些在美国留学的同学跳出来反驳：会有专人定期清理流浪汉，这些"夸张猎奇"的事情只发生在某个危险地带；只要不去接近"特定地点"，如少数族裔聚居区、downtown地段，一切都很安全。
但，其中不少透着一股"何不食肉糜"的气息，甚至是一种残忍的冷漠，对于国内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冲击：这么严重的社会问题，怎么生活在国外的留子能够视而不见，甚至"习以为常"？
这并不奇怪，因为大部分留学生，也没有机会接触到斩杀线以下的人。大部分留学生往返于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当中，没有学生贷一下就赢了大半美国人；生病了有唐人街物美价廉神奇小中药；华人社交圈内流通的一些应急工作也是有的，奶茶店、家教、月嫂、私厨，不像美国工作要求那么多，哪怕是留子们最恐惧的"断供"的情况，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再不济，大部分人还有一个"回城"选项，国内总有人给兜底。
然而，这些看似平常的资源，是很多中产阶级以及贫困线以下的美国人触之不及的。政府能提供的安全网少之又少，因为身体残疾或者失业的普通人，只能靠教会、慈善机构等公民组织赖以生存。
就亲身经历说，本人采访过在曼哈顿中国城大巴站过夜的流浪汉。老哥原本是设计公司的一个小经理，被开掉之后交不上房租开始流浪。和家人关系不好的他，连一张回老家的车票都凑不出来。
看到他们，作为留学生只能感谢，至少在大洋彼岸还有一个家可以回。
写在最后
留学生大多被精心安置在美国相对整洁、安全的一层，这里有 deadline 的压力，有文化的隔阂，却鲜少有生存线上赤裸裸的搏杀。我们习惯了绕过某些街区，对街角的身影快速移开视线，将那些故事归于自媒体渲染的"另一个美国"。
那些"斩杀线"下的故事，听起来像遥远的都市传说，偶尔刷到视频，也只是感慨两句，然后赶紧刷点猫猫狗狗对冲一下。、
但，正如斯奎奇大王用他的亲身经历撕开了一角面纱，我们也该意识到，这个国家并非只有硅谷的创新和纽约的繁华，还有无数人挣扎在生存边缘的阴暗面。如果没有家庭的支撑、没有签证的缓冲，我们会不会也那么容易滑落？
然而，理解的同时，也需警惕"过度卷入"。"斩杀线"本质上是美国多年资本主义发展失调的结果，是社会保障网的残缺、是医疗教育的商品化、是资本对劳动的极度压榨、是种族与阶级不平等的固化。这不是一人之力能够扭转的。
如果真的好奇，不妨选修一门关于美国城市贫困或社会福利政策的课程；关注 ProPublica、本地 NPR 电台等深度调查媒体；甚至，只是和你的美国教授、同学，认真聊一聊他们眼中社区面临的挑战，都能学到很多。
如果想采取行动，也可以在这个节日季，贡献一点儿微薄但有用的力量。比如：
在采购节日礼物时，可以额外买几份保暖袜或手套，捐给学校的公益点或教堂；
拿出一个周六的上午，报名去社区厨房帮忙分发节日餐；
清理出闲置的厚外套和毯子，确保它们通过可靠的渠道送到庇护所。
这些举动，改变不了"斩杀线"的存在，但它们能改变某个具体的人。就像斯奎奇大王，他没法撼动这个巨大系统的根基，但他给予那个黑人青年的辅导与关怀，至少在他或许注定短暂的生命里，亮起了一点点光。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